記《台北筆記》—精心營造的生活
前些日子和個新朋友聊天,被問起自己「工作角色」的方法是什麼?也就是說,拿到一個角色之後,自己通常是怎麼樣一步一步地「進入」或者「呈現」角色,其步驟是什麼樣子的?
其實這個問題吧,一直都有點困擾的,在教學上也常常因為這個環節自己過不去,所以無法坦然地接受自己居然在教學,當然也就無法有系統地和學生分享。說「困擾」的原因,是自己覺得還在持續地摸索中,有「並不想那麼快下定論」的毛病,一時半刻無法決定自己「從此之後就要這麼這麼來做了」。於是常常一方面覺得自己應該有自己的一套「系統」,一方面又因為希望永遠保有「彈性」,能夠進入任何類型的工作團隊,覺得不應該這樣縮限自己的道路。不過當然,也可能只是我一直沒有正式地去審慎整理自己的「偏好」,轉化成有邏輯性的語言能夠清楚地表述,這樣懶惰的原因而已。
總而言之,我因此好好地想了一下(前言實在太長了!),發現大概每次都會去做並且覺得蠻有幫助也重要的,是客觀資料的蒐集吧。也就是閱讀一些角色存在、或者可能具備的背景資料,總是能夠找到一些有用的客觀細節,有時也以旁觀的角度設想編劇或者導演是用怎樣的心情、什麼樣的角度在看待這個戲或角色,而這也是我很重要的參考來源。
於是,現在工作中的《台北筆記》也不免俗地去找了劇本裡出現很頻繁的畫家——維梅爾的相關資訊,發現劇作家在編寫台詞時,悄悄地植入了很多對於這個畫家作品的討論,是非常有技巧地依據角色喜好和瞭解畫家的程度,有區別性地說出相關的台詞,可以說這些角色因為欣賞這個畫家所以不自覺地也在看畫的時候陷入了他的思考方式,也可以說戲裡悄悄地植入了維梅爾的世界觀,產生了互文性。雖然導演(也是劇作家)宣稱自己只是因為想找到一個有點為人所知又不是那麼熱門的畫家而選擇了維梅爾,但是看著看著,總覺得維梅爾的創作似乎與導演的理念有些不謀而合:
凝練的生活感。
戲中有句台詞形容維梅爾的畫是這樣說的:「描寫生活,卻沒有生活感」。他們的題材皆來自生活,但是呈現出的生活,卻都僅是片段,或說是凝結的霎那。如同<女士與女僕>(如圖)一作中,一位女僕送信來給女主人,女主人表現驚訝,而畫面就停在這裡,沒有過多的線索和象徵意義的暗示(不同於同時期的其他畫家所為),也因此觀者能夠有無限的想像空間。以這個戲而言,導演在創作時,話語和動作就是角色當刻在進行的行為,往往沒有太過複雜的含義,雖然所有素材都取自生活,如同維梅爾的畫,他的場景是家裡的某個房間,模特兒可能是家裡的人(大家這麼臆測),使用的道具瓶啊、壺的,都是重複出現在他畫中的素材,但是如何擺放和構圖,絕對是他精心設計:
「環境是他營造出來的,雖然不是生活中的,但是畫家所營造出的實境比生活中的實境更真實,更能打動我們的情感。」(註1)
這些挑選過的片段,精準計算的話語和節奏,比生活中的實境更真實,進而自然產生某種韻味。
至於象徵意義,他是不願意演員往那個方向詮釋,比起思考背後的象徵意涵和角色整體的塊狀情感,他似乎更重視外在客觀的細節,希望演員更注重當下在說的話和做的事。而思考和延伸,則交由觀眾的想像力,又,如何控制觀眾想像力的縮放,和戲的整體意涵?那則是導演的工作了。
*註1:出自徐成德講稿《中期—虛擬世界中凝結的瞬間》,網址:http://life.fhl.net/Art/vermeer/04.htm